曹鯤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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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鯤田
“我靠！那我那副落魄樣豈不是都被你看見了！”林三溺還有點偶像包袱，他接著蹲下來，臉搭在膝蓋上邊。
“沒啊，我覺得挺帥。”敢與和霸淩者鬥爭就已經很勇敢了，更何況是在那種情況下撿回一條命。
“帥個屁，我差點被他們打死了。”林三溺低聲說。
“是已經被打壞了。”旁邊的林馥妍湊近手機，似乎是要說給裴灼熠聽。
“什麽打壞了，沒壞，好好的呢。”林三溺都被逗笑了。
“妍妹是要說你蔫兒壞吧。”裴灼熠說。
“才不是。”
“那你們倆打算怎麽辦？都這個點了，上哪兒住一晚去。”裴灼熠認真道，他走了會兒又不想接著走了。
路沒盡頭，他擔憂的事情還有很多。
“不知道，可能等他們夫妻倆睡著了，我去撬鎖，這都是小事，不可能不讓我們進去的。”林三溺語氣松快，本是慘兮兮的當事人，結果安慰起旁人了。
也不是旁人，是男朋友，只不過他時常忘記。
好事在他身上發生，他多少不信，也覺得不真實。
這感覺就像在一堆腐爛發臭的花裏撿到一朵向陽的葵花，怪他運氣太好。
“你手機電量還有多少？”裴灼熠問起不相幹的問題。
“百分之二十八。”
“那轉成語音，應該還能打一個小時。”
裴灼熠身後窸窸窣窣一陣，有淡淡的煙味飄到他那兒。
他熟悉這個煙味，是他親爸。
大晚上跟著他幹什麽？
裴灼熠沒把精力放在後邊那個模糊的黑影上，他加快腳步。
林三溺:“你想看我撬鎖還是想聽我罵人？”
“都不想，就想跟你講話。”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急，裴灼熠到最後幾乎是跑起來，手機靠近嘴，著急忙慌說了最後一句話。
“算了，下次吧，有狗追！”
說完他掛斷電話，沖到自家大門前，用力一推，紋絲未動。
他接連推了幾次，才發現門被反鎖了。
“艹！”裴灼熠低聲咒罵。
曹志明抽著煙，眼睛一花，自己兒子就不見了。
要錢心切的他牢牢扣住兜裏的紅票子，往大路方向跑，沒跑多久就看見裴灼熠倚著大門。
他帶著討好的笑，一口稀松的黃牙牙配上他假意偽裝出的慈父模樣，弓著背走過來。
“小鯤田。”裴灼熠眉頭的厭惡顯露無疑，他討厭這個名字。
曹鯤田。
“爸爸來看看你。”曹志明掃過裴灼熠身後緊閉的大門，心裏的得意更甚。
今晚，錢有著落了。
裴灼熠見慣了他這幅模樣，冷著臉，只看了一眼就別開頭，“你來幹嘛？”
“爸爸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嘛，人家不願意讓你待著你就上爸爸哪兒去！”曹志明說著上手要拉裴灼熠。
“別碰！”裴灼熠呵斥，嚇得曹志明往後縮了縮，將四周細細環顧一遍，確定沒人後才敢露出原本面貌。
“你小點聲！”曹志明喝道。
他的頭發油成好幾撮，宛若玉米須子般倒扣在腦袋上，骨碌直轉的眼珠顯得他油腔滑調，像個街溜子。
他把兜裏的幾張紅票子從兜裏撈出來往裴灼熠的方向塞，說辭與之前一模一樣，語氣倒是柔得很，故意惡心裴灼熠。
“爸爸不做別的，就想給你點錢，我們好歹還是父子對不對，血濃於水，這是誰也割不斷的！”
裴灼熠胃裏直犯惡心，血濃於水，不就是在強調以後要給他養老麽？
給他的錢說不定明天早上就會上門來要，並且要他雙倍還回去，這種事曹志明不是沒做過。
曹志明除了給他提供了個精子，父親該做的，他一樣沒做。
裴灼熠迅速躲開，讓那人撲了個空。
曹志明倒是知道他兒子的性格，就是心軟，他把錢往地上一丟，嘴裏喊著:“拿著拿著，這是爸爸給的，爸爸該做的。”
裴灼熠眼垂著，腳邊滾落著幾張紅票子，準確來說，是兩張。
他不去撿，將目光放在得逞的曹志明身上。
“真的給我了？”他沒忍住冷笑道。
“不會像上次那樣，又上門來要，說你給了我好幾千吧。”
“不會不會。”曹志明局促一笑。
裴灼熠喉嚨裏擠出笑，隨後擡腳狠狠踹在門上，幾腳下去，大門被踹得凹進去。
曹志明心裏咯噔一聲，好父親的慈祥面孔被驚慌和憤怒代替。
“你幹什麽！？”他分明聽見門裏邊有人咒罵，雖然燈沒開。
“幹什麽？”裴灼熠抄著手，夜色將他的臉部輪廓磨得更鋒利，看起來不近人情。
“你不知道我想幹什麽嗎？”
“你知道那個精神病一直想打死我，他腦子不清醒，他什麽都幹得出來。”裴灼熠聲音平靜得不帶絲毫感情。
“你不就是想抓住今天這個機會，故意給我塞錢，又上門來哭慘，說我花了你很多錢。”
裴灼熠撿起地上的兩張紅票子，像丟垃圾似的丟給曹志明。
他根本不想要這個父親的任何東西，他嫌惡心，他拿了他晚上都睡不著覺。
裴灼熠緊緊捏住手裏差點打滑的手機，質問他，“你說。”
“你什麽時候給我花過錢？”
“你特麽給過我多少錢你說，我這幾年學費全是我媽在縫紉機廠裏一腳一腳踩出來的，你什麽時候給我錢了！”
裴灼熠的聲線突然顫了，因為他手裏的手機震得他發麻，那陣無時不在的震顫告訴他，林三溺還在，林三溺在一遍遍撥打他的電話。
“但凡你給我花過一分錢，我都願意給你養老，因為你是我爸！”裴灼熠推搡著曹志明，直至兩個人退到公路正中間。
裴灼熠家就在公路邊，晚上保不齊會經過拖拉機或是客運車。
月黑風高，司機眼花沒及時剎車碾死人什麽的，都有發生過。
“但是你沒有啊。”裴灼熠像是失望極了，拖長尾音。
曹志明這些年除了變成一個守財奴和吝嗇鬼，除了要錢要錢要錢，什麽都沒給過他，連一句真心實意的口頭關心都沒有。
這算什麽爹？
“你做了什麽需要我一件件告訴你嗎？”
今晚運氣挺好，不遠處冒出亮晃晃的燈光，是汽車來了。
裴灼熠聽著車聲，死死抓住曹志明的領子，像是要與他同歸於盡。
曹志明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兒子會這樣，他額頭不斷冒冷汗，連腿都開始不聽使喚地打顫，心裏更是緊張得要命。
不能吧，他還是裴灼熠的父親，不能吧。
“算了，也別告訴不告訴的了，要不然我們一起死吧。”裴灼熠自暴自棄道。
“反正我在哪兒都沒法呆，學校裏邊到處都是嫉妒，家裏總有人想打死我，你怎麽可能知道那個精神病不止想用枕頭悶死我，還想用一把火把我燒死！還有你，你還想跟我要錢！”
“活著太憋屈了，我們一起死吧！行不行！你滿意了嗎！”裴灼熠感覺自己可能瘋了。
某一刻他是想滾到車輪子底下，心裏的刺痛和無法抑制的瘋狂暫時麻痹了他的感官，他什麽都聽不見。
世界寂靜無聲，他的瘋狂不斷蔓延。
他就想帶著面前這人去死，已經要過那麽多次錢了，為什麽還是貪心不足！
為什麽他要遭受那麽多東西，他也只是個人，他根本承受不了那麽多，為什麽什麽人都來他的人生橫插一腳。
他媽的為什麽！
他想遇到幾個正常同學，幾個正常的家庭成員，幾個正常親戚，那麽難嗎？
汽車轟鳴在耳旁炸開，曹志明都快嚇傻了 ，來要個錢搭上命是他最不願意的。
可裴灼熠的手勁兒大，他掙脫不開，只得邊叫喊邊用腳猛踹人，裴灼熠的手機在爭鬥中飛出老遠，摔進了路邊的田理。
“放開！我不想死！我，我不要錢了，我不要了！”
“放開！你給我放開！你個白眼狼！”
他一連十幾腳都沒把人踹開，額角青筋暴起，面部扭曲猙獰。
此刻的他不再是一個父親，而是個想要保命的小人。
車越來越近，裴灼熠的感官倏而恢覆，只那一秒，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過度，但似乎來不及了。
龐然大物的震懾力非常人能想象，突發性的恐懼讓裴灼熠呆立在原地，冥冥之中，他似乎是聽到了林三溺的呼喚。
“裴小火......”
“裴小火......”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渾身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將曹志明推入路邊的田地，而自己也因慣性摔進路邊溝槽裏。
困乏的司機打著哈欠與車身飛快掠過，裴灼熠跪爬在田裏摸自己的手機，他的手抖得非常厲害。
是劫後餘生後身體產生的本能反應還是害怕林三溺真的聽見自己說的話，他分不清。
他不想讓林三溺知道自己其實是這樣的，有的時候確實控制不住脾氣，他的脾氣很糟糕。
手機屏幕是朝下的，他摸到後抓在手裏，心安了許多。
許久後，他手還撐在濕軟的地裏，嘴裏呼出的熱氣涼了又涼。
曹志明跑了，被踹得凹進去的大門開了，但沒人出來。
當一切歸於平靜，四周只剩蟲鳴，裴灼熠的手機再次陷入泥土，他聽見一句。
“男朋友。”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猛地看向手機。
“我掉泥地裏了，勞煩你擡擡貴手，撈撈我。”
“好不好？”
裴灼熠沒動作，他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帶磁的聲線再次響起，哀求和撒嬌的意味的很足，“求求你了。”
他想，他該繳械投降了。
“怎麽樣？”當屏幕對準裴灼熠，他眼神閃避幾分，話卻坦蕩。
他想問，他的行為在林三溺看來怎麽樣。
應該挺糟糕的，暴躁，易怒，過激……缺點多得根本說不完，能裝一籮筐。
“棒得過分。”林三溺說。
“我沒想到自家男朋友還能保護自己，沒讓我操心啊，換我，我直接給他大門牙敲掉，我讓他以後說話，牙齒漏風！”
裴灼熠笑了下，撈起手機回屋，兩人一直保持著通話。
走到二樓一間落鎖的門前，他摸出褲兜裏的鑰匙開門。
進屋後從裏面反鎖了門，又把笨重的櫃子移過來抵著門。
林三溺聽見聲，問他:“就出一下門也要把自己屋鎖上？”
“嗯，習慣了。”
他習慣對任何一個人保持警惕，白天出門一定會鎖門，晚上必定反鎖。
誰知道他的精神病舅舅會在他屋裏放什麽，他外婆還喜歡慣著她兒子，什麽都不說。
他之前碰到過什麽死老鼠，活蛇，應該都出自他舅舅之手。
一個瘋子，也知道怎麽欺負人。
那頭的林三溺突然說: “你沒習慣我。”
沒習慣防備他，下意識就接納了他，給他留了出租屋的門。
裴灼熠身形僵了會兒，什麽都沒說。
兩人的呼吸聲靠著電子設備傳遞，等到裴灼熠覺得林三溺的電量快要耗盡，他想說拜拜掛電話。
林三溺說:“看一下現在幾點。”
裴灼熠聽話地照做，看了看手機頂頭，說:“現在是淩晨一點。”
“好，祝你今晚無夢可做，無論是好夢還是噩夢，男朋友。”
做夢會累的。
嘟一聲，電話掛斷，有人徹夜難眠，有人提燈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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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那我那副落魄樣豈不是都被你看見了！”林三溺還有點偶像包袱，他接著蹲下來，臉搭在膝蓋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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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帥個屁，我差點被他們打死了。”林三溺低聲說。
“是已經被打壞了。”旁邊的林馥妍湊近手機，似乎是要說給裴灼熠聽。
“什麽打壞了，沒壞，好好的呢。”林三溺都被逗笑了。
“妍妹是要說你蔫兒壞吧。”裴灼熠說。
“才不是。”
“那你們倆打算怎麽辦？都這個點了，上哪兒住一晚去。”裴灼熠認真道，他走了會兒又不想接著走了。
路沒盡頭，他擔憂的事情還有很多。
“不知道，可能等他們夫妻倆睡著了，我去撬鎖，這都是小事，不可能不讓我們進去的。”林三溺語氣松快，本是慘兮兮的當事人，結果安慰起旁人了。
也不是旁人，是男朋友，只不過他時常忘記。
好事在他身上發生，他多少不信，也覺得不真實。
這感覺就像在一堆腐爛發臭的花裏撿到一朵向陽的葵花，怪他運氣太好。
“你手機電量還有多少？”裴灼熠問起不相幹的問題。
“百分之二十八。”
“那轉成語音，應該還能打一個小時。”
裴灼熠身後窸窸窣窣一陣，有淡淡的煙味飄到他那兒。
他熟悉這個煙味，是他親爸。
大晚上跟著他幹什麽？
裴灼熠沒把精力放在後邊那個模糊的黑影上，他加快腳步。
林三溺:“你想看我撬鎖還是想聽我罵人？”
“都不想，就想跟你講話。”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急，裴灼熠到最後幾乎是跑起來，手機靠近嘴，著急忙慌說了最後一句話。
“算了，下次吧，有狗追！”
說完他掛斷電話，沖到自家大門前，用力一推，紋絲未動。
他接連推了幾次，才發現門被反鎖了。
“艹！”裴灼熠低聲咒罵。
曹志明抽著煙，眼睛一花，自己兒子就不見了。
要錢心切的他牢牢扣住兜裏的紅票子，往大路方向跑，沒跑多久就看見裴灼熠倚著大門。
他帶著討好的笑，一口稀松的黃牙牙配上他假意偽裝出的慈父模樣，弓著背走過來。
“小鯤田。”裴灼熠眉頭的厭惡顯露無疑，他討厭這個名字。
曹鯤田。
“爸爸來看看你。”曹志明掃過裴灼熠身後緊閉的大門，心裏的得意更甚。
今晚，錢有著落了。
裴灼熠見慣了他這幅模樣，冷著臉，只看了一眼就別開頭，“你來幹嘛？”
“爸爸不是跟你說過很多次了嘛，人家不願意讓你待著你就上爸爸哪兒去！”曹志明說著上手要拉裴灼熠。
“別碰！”裴灼熠呵斥，嚇得曹志明往後縮了縮，將四周細細環顧一遍，確定沒人後才敢露出原本面貌。
“你小點聲！”曹志明喝道。
他的頭發油成好幾撮，宛若玉米須子般倒扣在腦袋上，骨碌直轉的眼珠顯得他油腔滑調，像個街溜子。
他把兜裏的幾張紅票子從兜裏撈出來往裴灼熠的方向塞，說辭與之前一模一樣，語氣倒是柔得很，故意惡心裴灼熠。
“爸爸不做別的，就想給你點錢，我們好歹還是父子對不對，血濃於水，這是誰也割不斷的！”
裴灼熠胃裏直犯惡心，血濃於水，不就是在強調以後要給他養老麽？
給他的錢說不定明天早上就會上門來要，並且要他雙倍還回去，這種事曹志明不是沒做過。
曹志明除了給他提供了個精子，父親該做的，他一樣沒做。
裴灼熠迅速躲開，讓那人撲了個空。
曹志明倒是知道他兒子的性格，就是心軟，他把錢往地上一丟，嘴裏喊著:“拿著拿著，這是爸爸給的，爸爸該做的。”
裴灼熠眼垂著，腳邊滾落著幾張紅票子，準確來說，是兩張。
他不去撿，將目光放在得逞的曹志明身上。
“真的給我了？”他沒忍住冷笑道。
“不會像上次那樣，又上門來要，說你給了我好幾千吧。”
“不會不會。”曹志明局促一笑。
裴灼熠喉嚨裏擠出笑，隨後擡腳狠狠踹在門上，幾腳下去，大門被踹得凹進去。
曹志明心裏咯噔一聲，好父親的慈祥面孔被驚慌和憤怒代替。
“你幹什麽！？”他分明聽見門裏邊有人咒罵，雖然燈沒開。
“幹什麽？”裴灼熠抄著手，夜色將他的臉部輪廓磨得更鋒利，看起來不近人情。
“你不知道我想幹什麽嗎？”
“你知道那個精神病一直想打死我，他腦子不清醒，他什麽都幹得出來。”裴灼熠聲音平靜得不帶絲毫感情。
“你不就是想抓住今天這個機會，故意給我塞錢，又上門來哭慘，說我花了你很多錢。”
裴灼熠撿起地上的兩張紅票子，像丟垃圾似的丟給曹志明。
他根本不想要這個父親的任何東西，他嫌惡心，他拿了他晚上都睡不著覺。
裴灼熠緊緊捏住手裏差點打滑的手機，質問他，“你說。”
“你什麽時候給我花過錢？”
“你特麽給過我多少錢你說，我這幾年學費全是我媽在縫紉機廠裏一腳一腳踩出來的，你什麽時候給我錢了！”
裴灼熠的聲線突然顫了，因為他手裏的手機震得他發麻，那陣無時不在的震顫告訴他，林三溺還在，林三溺在一遍遍撥打他的電話。
“但凡你給我花過一分錢，我都願意給你養老，因為你是我爸！”裴灼熠推搡著曹志明，直至兩個人退到公路正中間。
裴灼熠家就在公路邊，晚上保不齊會經過拖拉機或是客運車。
月黑風高，司機眼花沒及時剎車碾死人什麽的，都有發生過。
“但是你沒有啊。”裴灼熠像是失望極了，拖長尾音。
曹志明這些年除了變成一個守財奴和吝嗇鬼，除了要錢要錢要錢，什麽都沒給過他，連一句真心實意的口頭關心都沒有。
這算什麽爹？
“你做了什麽需要我一件件告訴你嗎？”
今晚運氣挺好，不遠處冒出亮晃晃的燈光，是汽車來了。
裴灼熠聽著車聲，死死抓住曹志明的領子，像是要與他同歸於盡。
曹志明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兒子會這樣，他額頭不斷冒冷汗，連腿都開始不聽使喚地打顫，心裏更是緊張得要命。
不能吧，他還是裴灼熠的父親，不能吧。
“算了，也別告訴不告訴的了，要不然我們一起死吧。”裴灼熠自暴自棄道。
“反正我在哪兒都沒法呆，學校裏邊到處都是嫉妒，家裏總有人想打死我，你怎麽可能知道那個精神病不止想用枕頭悶死我，還想用一把火把我燒死！還有你，你還想跟我要錢！”
“活著太憋屈了，我們一起死吧！行不行！你滿意了嗎！”裴灼熠感覺自己可能瘋了。
某一刻他是想滾到車輪子底下，心裏的刺痛和無法抑制的瘋狂暫時麻痹了他的感官，他什麽都聽不見。
世界寂靜無聲，他的瘋狂不斷蔓延。
他就想帶著面前這人去死，已經要過那麽多次錢了，為什麽還是貪心不足！
為什麽他要遭受那麽多東西，他也只是個人，他根本承受不了那麽多，為什麽什麽人都來他的人生橫插一腳。
他媽的為什麽！
他想遇到幾個正常同學，幾個正常的家庭成員，幾個正常親戚，那麽難嗎？
汽車轟鳴在耳旁炸開，曹志明都快嚇傻了 ，來要個錢搭上命是他最不願意的。
可裴灼熠的手勁兒大，他掙脫不開，只得邊叫喊邊用腳猛踹人，裴灼熠的手機在爭鬥中飛出老遠，摔進了路邊的田理。
“放開！我不想死！我，我不要錢了，我不要了！”
“放開！你給我放開！你個白眼狼！”
他一連十幾腳都沒把人踹開，額角青筋暴起，面部扭曲猙獰。
此刻的他不再是一個父親，而是個想要保命的小人。
車越來越近，裴灼熠的感官倏而恢覆，只那一秒，他便意識到了自己的行為過度，但似乎來不及了。
龐然大物的震懾力非常人能想象，突發性的恐懼讓裴灼熠呆立在原地，冥冥之中，他似乎是聽到了林三溺的呼喚。
“裴小火......”
“裴小火......”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渾身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將曹志明推入路邊的田地，而自己也因慣性摔進路邊溝槽裏。
困乏的司機打著哈欠與車身飛快掠過，裴灼熠跪爬在田裏摸自己的手機，他的手抖得非常厲害。
是劫後餘生後身體產生的本能反應還是害怕林三溺真的聽見自己說的話，他分不清。
他不想讓林三溺知道自己其實是這樣的，有的時候確實控制不住脾氣，他的脾氣很糟糕。
手機屏幕是朝下的，他摸到後抓在手裏，心安了許多。
許久後，他手還撐在濕軟的地裏，嘴裏呼出的熱氣涼了又涼。
曹志明跑了，被踹得凹進去的大門開了，但沒人出來。
當一切歸於平靜，四周只剩蟲鳴，裴灼熠的手機再次陷入泥土，他聽見一句。
“男朋友。”
他的心臟劇烈跳動，猛地看向手機。
“我掉泥地裏了，勞煩你擡擡貴手，撈撈我。”
“好不好？”
裴灼熠沒動作，他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帶磁的聲線再次響起，哀求和撒嬌的意味的很足，“求求你了。”
他想，他該繳械投降了。
“怎麽樣？”當屏幕對準裴灼熠，他眼神閃避幾分，話卻坦蕩。
他想問，他的行為在林三溺看來怎麽樣。
應該挺糟糕的，暴躁，易怒，過激……缺點多得根本說不完，能裝一籮筐。
“棒得過分。”林三溺說。
“我沒想到自家男朋友還能保護自己，沒讓我操心啊，換我，我直接給他大門牙敲掉，我讓他以後說話，牙齒漏風！”
裴灼熠笑了下，撈起手機回屋，兩人一直保持著通話。
走到二樓一間落鎖的門前，他摸出褲兜裏的鑰匙開門。
進屋後從裏面反鎖了門，又把笨重的櫃子移過來抵著門。
林三溺聽見聲，問他:“就出一下門也要把自己屋鎖上？”
“嗯，習慣了。”
他習慣對任何一個人保持警惕，白天出門一定會鎖門，晚上必定反鎖。
誰知道他的精神病舅舅會在他屋裏放什麽，他外婆還喜歡慣著她兒子，什麽都不說。
他之前碰到過什麽死老鼠，活蛇，應該都出自他舅舅之手。
一個瘋子，也知道怎麽欺負人。
那頭的林三溺突然說: “你沒習慣我。”
沒習慣防備他，下意識就接納了他，給他留了出租屋的門。
裴灼熠身形僵了會兒，什麽都沒說。
兩人的呼吸聲靠著電子設備傳遞，等到裴灼熠覺得林三溺的電量快要耗盡，他想說拜拜掛電話。
林三溺說:“看一下現在幾點。”
裴灼熠聽話地照做，看了看手機頂頭，說:“現在是淩晨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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